秋天的后半夜,月亮下去了,太阳还没有出,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,除了夜游的东西,什么都睡着,华老栓家屋檐下又有一个大缸,里面似乎还结着冰,微风早经停息了;落叶也早经散尽了;枯草同落叶一齐在沙沙地响着,一声一声地用心听时,竟不知是谁家的小花猫下了地上的花盆。
半夜以后,还可以听到更夫走来走去,吆喝的声音:
“天干那!起去歇罢!救兵来了没有?救命……。”
这些声音,突然来到路上,使人一惊,有这样冷落的秋夜,连黄狗都懒得吠一声。
几家屋里的烟笔,一齐消散,小河里便又只有小船浮在那里,潺潺的水声,在各处喧哗起来,天也发亮,高峰上有了霞影,是太阳将出来了。
而研着墨的人呢?正在忙乱罢,眼边也颇有些烦躁了,曙色也已将起来,便坐在屋檐下想。
两间大屋中间,便如深山里的古树透出一二寸青的天也似,迎头看见一个女孩走来走去,在这中间便有许多的作业问题在脑子里了;算盘的珠子通溜溜打着,算盘的筹子通溜溜拉起放下地动着。
而研着墨的人也便将钱数登时算好:小屋烟消火灭;孩子回来进屋去睡了;研墨的人也便要关门睡觉了。
但见研墨的人伸直脖子,欠伸了一会,便合上眼和六岁孩子一样睡去了,全屋子便都是静的了。
秋后的后半夜,是寂静的,月亮出来了,太阳还没有出,除了夜游的东西,什么都睡着,华大妈放了小包袱罢,慢慢的踱到实现归母净利润的铜钱和洋钱堆上去了,她在白天做了一天的工,疲劳的她现在是躺舒服的躺着。
“唉唉,终于又来了……。”一片叹息声远远地传来,什么人发出来的?什么声气?离这儿多远?为什么偏偏钻进自己的耳朵来?谁犯上这样焦烦?谁犯上爱焦灼?这是谁的叹息?还是魔鬼在笑?
哦!有一个人在那边墙角里坐着;她是谁?为什么坐在那边墙角里?而且一个人?眼前是一片淡白的日影……是早晨还是下午?还是烟雾里?看花的人儿在梦吗?看花的人儿在海吗?看花的人儿便竟许已经在忘我的幻境之中了罢……
这时华大妈也便得了安静似的,脸上楚楚地可怜起来,慢慢走过去;他仍然不出声,冷不丁地闯进来了一个声音,“妈!烛台……。”小姑娘不见有谁答应她;抬起着两颗黑眼望着这土洞般的小屋,待到她再叫一声,“妈!”仍然没有人答应——才又看见那有红光的烛台在小屋里依稀晃着。
“妈!烛台在那里?”仍然见没有人答应她;待到她慌急起来四面寻找时,华大妈已在门槛旁边睡着了。“哼!哼!”听得两个粗鲁的声音正在富家的窗前停下,听得一个声音说,“哼!看这样大雪要把他从新栽的病孩儿冻死了!”另一个声音接着说:“叫你不要栽了还不听……。”他正在再三的这样想的时候,那破壁的旁边忽然闪出一个人来;黑手老林虽然很觉得有些异样,却决不肯放弃机会了再闪进一个威胁着说:“哼!看有谁敢来救你……。”他才觉得那人的眼睛正对着他看;他便吃惊了,“阿!你……你……。”他想打听是谁。“哼!怎么?他害了你了?谁叫你坐在这里呢?好大胆量……。”赵司晨首先跨进屋子里去了;陈老林也跟在后面跨进屋子里去了。“你……”赵司晨走上前来问道。“谁?”陈老林也走进来了。“你接连几天这样的病了?”赵司晨注意地问道。“不……不是我……”陈老林一面说一面想,“这昏蛋是有的;只是不值得去管他。”
“为什么反要坐在这屋子里呢?”陈老林不耐烦的问。“唉!谁晓得呢?——你出去罢……。”赵司晨不耐烦的走出去了。“你坐下罢……我在这里看着他。”陈老林倒了头坐下去了。“要他好起来是再没有用了……”一个淡白的影子从阿